大凡人的本性，手和牙齿不足以保护自己，皮肤、肌肉不足以抵挡严寒，筋骨不足以趋利避害，勇敢不足以抵御强悍凶猛的野兽。但是仍然能够主宰万物，制伏凶禽、猛兽、毒虫，严寒、酷暑、干燥、潮湿都不能侵害，不就是因为人们有事先的防备措施，而且能够依靠群体的力量吗？群体的力量之所以能够聚集在一起，是因为这样能相互有利。利益从群体中产生，这样君王的原则就确立了。因此君王的原则确立也促使利益从群体中产生，这样人们的准备措施就完成了。

从前太古的时候是没有君王的，那时的人们群居生活，知道谁是自己的母亲但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，没有亲戚、兄弟、夫妻、男人女人的区别，没有上下尊卑、年长年幼的准则，没有进退揖让的礼节，没有衣服、鞋、腰带、宫室、积蓄的便利，没有器械、船只、车辆、城郭这些抵御危险的东西。这是没有君王的弊端。因此君王和臣民的礼仪，不能不区分清楚。从上古之世以来，天下灭亡的国家多了，但君主之道没有废除，这是因为人们认为它有利。所以废除那些不按君主之道行事的君主，而让那些按照君主之道行事的人做君主。君道是什么？为人民谋利而不为自己谋利。

非滨之东，夷秽之乡，大解、陵鱼、其、鹿野、摇山、扬岛、大人之居，多无君；扬、汉之南，百越之际，敝凯诸、夫风、馀靡之地，缚娄、阳禺、兜之国，多无君；氐、羌、呼唐、离水之西，僰人、野人、篇笮之川，舟人、送龙、突人之乡，多无君；雁门之北，鹰隼、所鸷、须窥之国，饕餮、穷奇之地，叔逆之所，儋耳之居，多无君。此四方之无君者也。其民麋鹿禽兽，少者使长，长者畏壮，有力者贤，暴傲者尊，日夜相残，无时休息，以尽其类。圣人深见此患也，故为天下长虑，莫如置天子也；为一国长虑，莫如置君也。置君非以阿君也，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，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。德衰世乱，然后天子利天下，国君利国，官长利官。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，乱难之所以时作也。故忠臣廉士，内之则谏其君之过也，外之则死人臣之义也。

从非滨往东，夷人所建立的秽国，大解、陵鱼、其、鹿野、摇山、扬岛、大人这些部落大多没有君主；从扬州、汉水往南，百越人居住的敝凯诸、夫风、馀靡等部落，缚娄、阳禺、兜等部落，大多没有君主；氐、羌、呼唐、离水往西，僰人、野人、篇笮这些部落，舟人、送龙、突人这些部落，大多没有君主；雁门往北，鹰隼、所鸷、须窥这些部落，饕餮、穷奇这些地方，叔逆、儋耳等这些部落，大多没有君主。这四个地方没有君主，所以那里的人们就如同麋鹿、禽兽一样，年轻的役使年老的，年老体衰的害怕身体强壮的，力气大的就贤能，残暴傲慢的就尊贵，日夜互相残害，无休无止，来灭绝自己的族类。圣人深刻地洞察到这样做的严重危害，所以为天下的长远考虑，不如设置天子；为一个国家的长远考虑，不如设置国君。设置国君不是为了让君主谋取他一个人的私利，设置天子不是为了让天子谋取他一个人的私利，设置官长不是让官长谋取他一个人的私利。德行衰落、世道混乱，然后天子就利用天下来谋取私利，国君就利用国家来谋取私利，官长就利用官职来谋取私利。这就是国家交替兴起和灭亡的原因，也是混乱和灾难不断的原因。所以那些忠臣和廉洁的士人，对朝廷就要劝谏国君的过失，对百姓就要坚守做臣子的道义。

豫让欲杀赵襄子，灭须去眉，自刑以变其容，为乞人而往乞于其妻之所。其妻曰：“状貌无似吾夫者，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？”又吞炭以变其音。其友谓之曰：“子之所道甚难而无功。谓子有志则然矣，谓子智则不然。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，襄子必近子。子得近而行所欲，此甚易而功必成。”豫让笑而应之曰：“是先知报后知也，为故君贼新君矣，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，失吾所为为之矣。凡吾所为为此者，所以明君臣之义也，非从易也。”

豫让想要杀赵襄子，就刮掉了自己的胡须和眉毛，通过毁容来改变自己的模样，扮成乞丐到他妻子那里乞讨。他的妻子说：“这个人的长相没有一点像我的丈夫，但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像我的丈夫啊？”豫让就又吞炭来改变自己的声音。他的朋友对他说：“你所选择的这个方法非常艰难、不容易达到目的。说你有决心是对的，说你聪明就不对了。就凭你的才能，去请求侍奉襄子，襄子必定会宠幸你。你就能接近他而做你想做的事情了。这非常容易，并且一定能成功。”豫让笑着回答朋友说：“这样做是为先前知遇我的人来报复后来知遇我的人，是为老主人去杀新主人，严重破坏君臣之义的行为没有比这更大的了，就失去我做这件事情的意义了。我这样做的目的，是要明确君臣之义，而不是为了图容易。”

柱厉叔事莒敖公，自以为不知，而去居于海上。夏日则食菱芡，冬日则食橡栗。莒敖公有难，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。其友曰：“子自以为不知故去，今又往死之，是知与不知无异别也。”柱厉叔曰：“不然。自以为不知故去，今死而弗往死，是果知我也。吾将死之，以丑后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，所以激君人者之行，而厉人主之节也。行激节厉，忠臣幸于得察。忠臣察则君道固矣。”

柱厉叔侍奉莒敖公，自己认为不被知遇，于是就离开了莒敖公到海上居住。夏天就吃菱芡，冬天就吃橡栗。莒敖公遇难，柱厉叔告辞了他的朋友去为莒敖公殉死。他的朋友说：“你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以离开了莒敖公，现在又要去为莒敖公殉死，这样一来知遇和不知遇就没有区别了。”柱厉叔说：“不是这样。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以离开，现在莒敖公死了而我不去殉死，这样就是果真知遇我。我将要为莒敖公殉死，来使后世那些不知遇他的臣子的君主感到羞耻，以此来激励做君主的行为，磨砺君主的节操。行为得到激励，节操得到磨砺，忠臣就会被推举。忠臣被推举，那么君主的原则就得到巩固了。”

君王是为了适应古代人类群居生活而在与自然斗争的过程中产生的，是特定人类发展阶段的需要。有了君王，就有了大臣，有了人类社会生活的组织和管理。君王与大臣的关系，也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形成君王在上、大臣在下的相辅相成的关系。君臣之义曾是那个年代里许多贤士心中的大义，是宁可献出生命也不可加以践踏的伦理法则。

伊尹逼君改过 还政于君

伊尹辅佐商汤推翻了夏桀的统治。商汤在位三十年，伊尹做相鼎力辅佐，把都城迁到了殷。伊尹制定了各种典章制度，为商朝的兴盛立下了赫赫功劳。虽然如此，他并不居功自傲。商汤死后，商汤的儿子外丙继任，之后又辅佐仲壬为王。在他的辅佐之下，国家逐渐兴盛繁荣起来。

仲壬死后，伊尹又辅佐商汤的孙子太甲登上王位。这位太甲，沉迷于酒色歌舞，荒废了朝政。国家的治理逐渐走了下坡路。无论伊尹怎样努力，都没有任何起色。他多次对太甲劝说，但太甲毫无改观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。他在商汤的陵墓旁边建造了一座宫殿，把太甲送到了那里，让他反省自己的过错，从而改过自新。

整整三年过去了，伊尹独自摄政。三年后，太甲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，决定改正。伊尹非常高兴，就亲自带着国君的帽子和衣服，去迎接太甲重新登上王位。